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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相同的:都是祝氏娛樂業底下的分支。

這段時間,祝秋亭別說露面,吳扉手握的情報網也沒能捕到他半點影子。

但沒人不知道他的新聞,說跟個寡婦在一起了。

這類場合八卦更是不絕於耳,更甚者直接越過客人對上了線。

“二十七八歲,情人上位的,你沒看新聞嗎?嘖,某些人不會還在做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夢吧?”

“呵,是,就算她是祝總會娶她?心機賤貨只能爬到床上去耀武揚威,找小報發發新聞,除此之外還能怎麽樣?”

“我是不能怎樣,不過比有的人好,被點過一次就念念不忘,以為祝總會來贖你出——”

砰!

忽然之間,玻璃碎裂的響聲打破了一切喧囂熱鬧,所有人怔然之下,回頭看向聲源。

吳扉面無表情地站起來,踩在碎玻璃上,面孔陰沈:“話那麽多,舌頭不要就割了。”

不知道為何,明明是恐嚇的話,他的神態語氣卻像能說到做到似得,全場登時噤若寒蟬。

“過來,”吳扉忽然上前兩步,一手拽一個,抓著頭發將兩個女人拖行在地上,勾著唇笑了笑,下巴微擡,示意墻角:“看清楚,那是誰?”

長發淩亂、渾身狼狽的人被拖的滿腿血跡,整個人抖抖索索,聲音發顫:“是……是個女……女人。”

她藏在暗影裏,及踝吊帶黑裙,膚色細膩漂亮,抱著胸靠坐在墻角,從頭到尾沒人註意過的角落。

吳扉手上猛地使了三分勁,將右手邊的女人往前拉了拉,眼彎了彎:“是,原來是那位祝總的,現在是我的,聽清楚了嗎?!”

既然被Cue,紀翹也擡了頭,迎著各異的目光,點了下頭,算是自我介紹。

“我,”

她頓了一秒,看了眼吳扉手下臉色蒼白的女人,決定從善如流:“心機賤貨。”

心機不心機另說,賤是真挺賤的。

紀翹想起那晚,覺得自己是個純血傻逼,竟然信了他的鬼話一分鐘。

結果呢?第二天人就在一場家宴上被拍了,讓某位千金抱著手臂往外走的照片,記者還很把她當根蔥,找渠道發給了她,意思是價格你看著辦吧,要麽我就發了。

紀翹把照片放大看,千金年輕美貌,而且有雙清澈純凈的眼睛,抻著脖子崇拜又羞澀地望著男人。

祝秋亭雖然沒看她,整張照片的氛圍依然很純愛。

回憶了下,她跟祝秋亭的新聞照片,拍的他媽像狗血倫理劇周邊,那種惡毒美貌小三即將被打的氛圍呼之欲出。

紀翹回了記者一句:沒錢,隨便。

但最後還是沒見媒體,八成是被祝氏公關擼了。

沒有兩天,祝秋亭就出差回了香港。

把她一個人撂這了。

按理說不該用撂這個字,但祝秋亭走之前,直接把她禁足了。

門口保鏢二十四小時輪換。

紀翹有一顆野人般向往自由的心,選了個夜黑風高的夜,動手把人解決,逃出來了。

她找到吳扉,投奔了他。

吳扉當時很有興趣,問她,憑什麽覺得自己會留她一條命?

紀翹反問他,你在申城待這麽久,有挖出祝秋亭什麽信息嗎?他跟你們J.r的過節結在哪兒,你知道嗎?

吳扉來不只是這一個任務,這是順帶一件事,但確實有吸引力。

雖然他們彼此心知肚明,話裏可信度有幾分。吳扉清楚她是演戲,她也清楚吳扉清楚。

吳扉把她帶來,只是想確保她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罷了。

就算她嘴裏沒真話,等這兩天貨出港口,把人帶回去慢慢問就是了。在J.r還沒有撬不開的嘴。

“心機賤貨?”

不知怎的,吳扉輕扯了下唇,閑適地靠坐在沙發上:“紀翹,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。”

他用食指隨意點了下她,環顧四周,問周圍:“哎,你們有見過比她更漂亮的賤貨嗎?”

公子哥們玩樂耍壞可以,可在這真壞種面前,有一種本能求生欲。面面相覷後,有識相的搶先附和:“沒有沒有,吳哥你有眼光,是漂亮,真的漂亮。”

“對對,怎麽說我也混了十幾年,我打包票比她質量還高陪的真沒見過。”

“吳哥,賤沒關系,美就行了,是吧?”

“那這樣,”吳扉轉了轉食指的玉扳指,挑眉問道:“送你們,要嗎?條件只有一個,把她給我艹暈——”

話到最後,他的神態漸漸冷了下來。

除了紀翹面無表情,在場所有人都楞住了。

漫長的沈默間隙,吳扉興致盎然地欣賞著,兜內的手機鈴聲輕微的振動了下。

他掏出來隨意瞥了眼,面上戲弄了人後的懶散還未褪去,神色一點點地凍住了。

八噸貨,全扣在維港。

吳扉臉色難看到如墜冰窖,手臂青筋根根爆出,下一秒便不發一言地沖了出去。

這下換紀翹饒有興致地欣賞著他背影,邊欣賞邊挑了桌上一瓶軒尼詩李察拎著,前後晃了晃。

“問一下。”

紀翹打破了沈默,把眾人的視線成功拉了回來,彬彬有禮道:“剛剛哪幾個說我漂亮?這酒可以請我嗎?”

“操,”吳扉走了,被壓了半場的氣勢也能找回來了,有個憋壞的公子哥立刻爆了:”你這個□□拎清楚一點,被人罵賤貨都不敢吭一聲,現在你他媽知道說話了?這酒多少錢你知道嗎?摔了你媽賣一個月都不夠賠的!”

這種對剩下十來個人而言,已經是完全熟悉的生態。眾人暗中松了口氣,看熱鬧的有,嬉笑勸人的有,更多的是冷眼旁觀的。

在這種場合,有一個靶子敢被豎出來,所有的情緒、該被發洩的欲望,都將由那個對象負責。

紀翹沒看說話那人,輕聳了聳肩膀:“我也是幫老板做事,沒辦法。”

她邊感慨邊掃視了圈,微微笑了下:“我再問一遍,剛剛說話的是哪幾個,出來挨打。”

“我艹你***你**炸了!”

短暫的死寂後,有年輕的跳起來猛地抓過她手臂,還沒碰到她,就被反手一整瓶軒尼詩李察砸中,對方甚至身子還沒來得及擰回來,水晶玻璃瓶身回甩到墻體,只聽見一聲巨響,酒瓶迸裂,酒液四濺!沒等那人喊疼,紀翹一把拽過對方領子,中指順著鎖骨下窩雲門處扣進去,呼吸半卡斷,把人直接摜在墻上,輕聲道:“我都說了,誰先說話誰先挨打,怎麽就不聽勸呢?今天爸爸心情不好,最好給我收聲。”

“啊!!!這酒你賠得起嗎,今天姓吳的還沒買單呢!”

有個卷發女人沖過來尖叫:“客人不付款是會算我賬上的,你個瘋女人要死啊!?”

“不用。算我賬上。”

“你他媽知道這酒多少錢嗎?!算你什麽啊算!?”

卷發女頭都沒回,聲音直發抖。

對啊。

眾人想,順便循著那道男聲回頭看了眼。

哦。日。

賬的確能算他賬上。

VIP包門半開,男人大衣掛在臂彎,大步流星地走進來,誰也沒看,沖著紀翹微擡下巴:“放手。”

紀翹頓了下,松手,對面摔坐在地上。

她垂下眼,不想看他。

趕得多巧,把一顆氣球在最滿的時候戳破。

明明是替這人拖吳扉這些天,她受了好多氣,不想忍太久的那些氣。看著多不懂事,也想操他媽一次。

紀翹手被他捉過去看。

“疼嗎?”

祝秋亭輕聲問。

紀翹在門內門外無數道目光中,做出了完美慢半拍的反應。

“哈?”

紀翹微微探頸,滿頭問號飄在空中。

她知道此刻自己看起來像個智障表情包,但忍不住。

自從認識他開始,憐香惜玉這個詞壓根不存在,工作也好平時也好床上也好,他就沒輕拿輕放過。

現在問她疼?

祝秋亭,真有你的。

紀翹並不稀得在其他人面前玩打臉戲碼,更不想給人看戲,於是難得不給他面子的抽回手,蹙眉道:“不——”

她沒成功。

祝秋亭沒讓她抽回去,借著回力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帶過,俯身貼近她耳廓,四個字極輕落下。像夢裏落了不期而遇的雪。

“可是我想。”

☆、【四十】

【43】

要把通過已經海事處系統監察的貨截胡,並不輕松。

祝秋亭托周肆找了人,那老板是海事公司商會會長,勢力輻射範圍內包括港口貿易往來,他們一起吃了頓晚飯,餐廳景色很好,玻璃窗外整個維港盡收眼底。

老板小女兒也來了。

祝秋亭從不幹無利可圖的事,也不白白拿人的。一頓飯吃到一半,該談的事談完,他讓利15個點,大方的令人吃驚。老板中途高高興興接了電話出去,一去不覆返了。

他沒吃什麽飯,也沒喝酒,靠著椅背沈默望向窗外。

霓虹燈下,江水滾滾流,貨輪游輪擦身而過。

這世上美景太多,相似的也多,能記住的沒多少。

準備離開時,被人揪住了袖口。

對上雙我見猶憐的杏眸,在這地界,二代千金能長成這樣,是上天給的好福氣。祝秋亭不著痕跡地抽開手,問她什麽事。

沒用粵語。

千金梗了下,心裏有些委屈,用不流利的普通話道,爸爸有急事先走了,想讓你幫個忙,送我一下。

祝秋亭沒說話,坐在那裏,手裏轉了轉杯子,自上而下,掃了她一眼。

那一眼沒什麽重量,但讓她騰地紅了臉龐。嫩的能滴下水的年紀,裙也靚人也靚,男人卻興趣缺缺地,疊好餐布壓在骨碟下,說好。

出去時,天公作美,飄了雨絲,有車飛馳而過,她沒看路,差點被蹭到,驚嚇地一把抱過男人手臂。

兩秒都沒有,便被人拎開了。

“車到了。”

祝秋亭說,低頭撣了撣手臂上不存在的灰。

“我叫梁美,”上車前,依依不舍的千金蔻丹搭在車門上:“吳——梁美。”

他們在很久前有一面之緣,不過看樣子,他記不起來了。

祝秋亭可有可無地笑笑,做了個請的手勢,示意她進車躲雨。

“吳小姐。”

車門關之前,他忽然叫住她。

失望轉期待只要一瞬。

“你的項鏈很美。”

吳梁美聽見他問,哪裏買的?

她飛快報出品牌,那單詞被祝秋亭輕聲重覆一遍,勾掉她三魂七魄。

“謝謝。”祝秋亭微微一笑:“我希望她會喜歡。”

沒什麽意外的,三天不到,人就跑了。

吳扉是極謹慎的人,他們間關系一變,絕不會輕易動她。這點他能確定,否則也不會給媒體放風。

他有定位追蹤。

但那是飲鴆止渴,遠遠不夠。

蘇校半夜找他匯報,最近出幺蛾子的工程承包商捅了個大缺口,亟待解決。

祝秋亭聽到一半,打斷了他。

“事辦完了。改簽,改最早的一班。”

開門時,紀翹正兇神惡煞地捶人,一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的樣子。

祝秋亭還沒到門口,只遙遙望了一眼,幹脆停在那兒,看了一分鐘才進去。

知道這點小傷無關緊要,還是問了她疼嗎。

紀翹瞪大眼,滿臉都寫了三個加粗宋體72號字:你說呢?

祝秋亭背對著所有人,只有紀翹的角度能看見,他無聲的唇形。

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。

他惡作劇般地輕勾了唇,把她猛然拉近:“可是我想。”

她乖乖地把頭靠上去,用下巴輕蹭了蹭他西裝,小獸討歡心一樣,用方圓五米能聽見的分貝說:“我也是。我每天做夢都能夢到你。”

紀翹生了雙英氣凜然的眉,眉峰走勢很利,底下偏又生了雙多情目,騙起人來毫不含糊。

她擡眼無聲掃了圈,欣賞到彈眼落睛的場面,周圍人仿佛石雕大賞,滿意得很。

就是腰被掐得有點疼。

祝秋亭回頭望了一眼,十秒之內,所有人都退了出去。

沈默沒有繼續蔓延,祝秋亭看了眼表,讓她去附近四季待著。等吳扉確認完,估計會恨不得直接取他項上人頭。那八噸□□不僅被卡在港口,而且海關覆核已經在路上,暫時是出不去了。

“回來再跟你算賬。”

他用房卡輕拍了拍她臉頰,仔細聽總有點陰測測的。

不過這男人常年這樣,對外人春風拂面和煦裝逼,對她秋風掃落葉般冷酷,紀翹早習慣了。

剛接過卡,又聽見他淡淡道:“你再聯系瞿然和姓徐的,以後回家走窗戶。”

這一周多,紀翹在吳扉身邊,負責轉移他註意力,難得沒被限制人身自由,閑著沒事也是沒事,幫那瞿警官暗中查他朋友被綁架的地點,吳扉弄這事不是一次兩次了,在內地也敢這麽幹,真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。雖然不可能弄到具體坐標,但紀翹嗅覺比狗都靈敏,縮小搜索圈圍還是可以的。

除此以外,還跟之前的ex徐修然喝了兩次咖啡——

準確地說,是偶遇。

知道的還挺清。

關你屁事。

紀翹在心裏問候完,無奈道:“記得徐小姐嗎?瞿警官跟她是半血緣,但上次他難得借了兩百萬現金,就是為了贖他一個朋友。”

她在那次宴會上提醒他,不要插手,不管有沒有那兩百萬,對方都不會輕易放人。

紀翹頓了頓:“他們姐弟現在平安無事,對你會有幫助。”

祝氏跟徐家還有合作,科盛所屬子公司的收購,祝秋亭給了很高的價格。

祝秋亭嗯了聲,笑了笑:“跟徐教授喝咖啡,對我也有幫助?”

紀翹啞口無言。

“紀翹,”祝秋亭低頭把表解下,垂著眸:“你是覺得,以後跟這類人,還有在一起的可能?”

紀翹聽著刺耳。

他說過太多難聽的話,但從來沒有像這樣,明裏暗裏只有一個意思:你配麽?

她靠著墻,突然笑了笑:“為什麽沒可能?男未婚,女未嫁,我膽子大,想吃回頭草就——”

一句話沒能說完,就被堵了個徹底。

她被騰空抱起,失重時,兩條長腿下意識盤住男人腰際。

祝秋亭摁過她後腦勺,不容分說的強勢,唇舌擠進來與她糾纏,薄荷的柔涼從唇齒間渡來,紀翹掙紮著試圖扭過頭,又被他狠掰回來,唇角也給他咬破。

“去吧。如果你不介意我把你草原燒了的話。”

耳鬢廝磨間,祝秋亭溫柔萬分道。

紀翹沒吭聲,任他動作。

直到祝秋亭肯放過她,不得不赴約前,紀翹才整理了下被揉到腰間的裙子,低頭時很專註,一下又一下,將裙角撫平,並沒有目送著他離去。

“比起他,我跟你更不可能。”

“但那又怎樣?我們不是照樣親吻、□□嗎?”

紀翹的語氣非常平淡,手要很用力才能鎮定地動作。

祝秋亭背影一頓。

“你也沒有得到你愛的人,”紀翹撐起身,大步走到沙發旁,啟了瓶酒,倒滿杯一飲而盡,胸口不住地起伏,問得非常冷淡:“你他媽是祝秋亭,你都得不到。我能嗎?”

她話音一落,人已經頭也不回地摔門走人了。

紀翹獨自沈默了很久,最後終於繃不住,用手臂蓋住了眼。

這燈太刺了。

煩。

她問徐修然,有沒有喜歡過不可能的人,他畢竟是修心理學的,如果能給她一點建議——什麽都好,把她這顆心臟給及時停了也行,哪怕就短短一段時間。

紀翹自己選擇了辛苦的童年,成日跟擊靶作伴;紀鉞也不反對,他工作那麽忙,也抽出時間來陪她訓練。

有一次,紀鉞眉骨被她鞭腿開了個豁,紀翹嚇懵了。紀鉞安慰她,說傻不傻你——人最幸福的是什麽?能灑盡自己的熱血,就是幸福!繼續!

希望你灑盡胸中熱血,為信仰的一切。

但紀鉞和課本都沒有教過她,如果所信不在天堂的高塔中,是燒進地獄的火焰,方向截然相反,怎麽辦?

更可笑的是,在地獄中央的人,也不介意自己墜入其中。

祝秋亭極少會跟她交流祝氏的事,但紀翹看得清楚,他最近一年簽的合同、談的生意、讓的所有利,都不是求發展,而是為了毀滅鋪路。

紀翹狠揉了揉眼,從沙發裏猛然翻騰起身,動作大到有東西被震滑到她腳邊。

大衣他忘了帶走。

紀翹在踩一腳和撿起來之間搖擺,最後選擇了後者,隨手一窩扔到了原位,反正他多一件不多,少一件不少。

錢夾卻從大衣兜內滑了出來,紀翹只好彎腰撿起。

是對折型的錢包,她單手掀開掃了眼,確定卡沒掉出來,就要合上前一秒,突然覺得有點怪。

只有四張信用卡,厚度不對吧。

她重新看了眼,裏夾層中有好幾張照片,有一張還翹了個角出來。

好奇心害死貓。

紀翹發呆的間隙,耳邊突然響起道偏冷男聲。

“你真的要看?”

她扭頭,是有人推開門去而覆返。

祝秋亭垂下眼,漫不經心地輕笑了笑:“如你所說,得不到,就放裏面了。”

紀翹身子一僵,很快又全然放松,唇角勾出弧度:“……想每天看著?”

祝秋亭嗯了聲,擡手將黑襯衫最頂兩顆扣子解開,讓人不太舒服。

“不是。”

他挽起袖子,朝她走過來,將錢包收回,又朝她手裏塞了個東西,黑眸沈沈望住她:“是為了提醒自己,不要在一個坑裏跌兩次。”

紀翹低頭,是個項鏈盒。

“順便買的。”

祝秋亭淡淡道:“辛苦你跟我接吻上床了。”

紀翹:……

她給了個甜美公式化的六顆牙微笑:“應該的。”

她打開盒子,拉出來看了眼,一個白金色戒指吊墜,嵌著極細小的碎鉆。

還挺好看。

紀翹轉著看了圈,忽然湊近了腦袋,念得慢了些:“Be—lo——v——ed?”

祝秋亭難得楞住,看著她近在眼前的側顏,冷不丁想起來,她雙眼視力5.2。刻得再小一眼看清。註意所有大小細節,坐車路過電線桿都要記下飛過去幾根,還是他逼著訓出來的習慣。

“這什麽意思?”

紀翹微微蹙著眉望向他。

“沒學過英語。”

祝秋亭面色平靜道。

紀翹:……

在美國上學受教育的是鬼。

她在手心輕握了握,眉眼舒展地笑笑:“行,我收下了,謝謝。”

今晚是三月十四,還有二十分鐘就過去的,三月十四。

就算是巧合,她也收下了。

☆、【四十一】

【44】

有一次,忘了因為什麽事,去了南方一個小鎮。

黃昏時分,車從集市駛出,飛馳在剛修平的路上,田野從兩邊迅速退去。

那時在祝家不到一年,拜慘痛的訓練記憶所賜,在祝秋亭面前,她選擇盡量縮小存在感。

分坐後座兩端,紀翹冷不丁的聽見他問,從紅房子開始那段路,有多少電線桿?

紀翹努力回想,在兩個數字間躊躇,最後還是答錯了。

他讓司機倒回,重數一遍,有誤差,在十以內。

那天她自己走回了鎮上。

細節是一切。

決定成敗,生死,決定了緊要關頭,能不能尋出一條生路。

昏暗房間裏,只開了盞臺燈,紀翹窩在懶人沙發椅裏,癱著,在腦子裏翻過許多畫面,默片似得。

那人的身影也就不斷出現。

跟原來不同的是,祝秋亭不再允許她跟著,像以前一樣,至少還有點用武之地。紀翹偶爾去陽臺,都能察覺到鏡頭,好在穿了內衣。

紀翹有種真在當金絲雀的不真實感。

整間屋子都被寂靜籠罩著,這三天他基本在外面辦事,蘇校和林域占滿了他大部分時間,他們一句話都沒說過。

紀翹才發現,人在與不在的寂靜與寂靜,都有天差地別。

手裏輕晃著那條吊墜,紀翹凝視到眼睛都酸了,才擡腕看了眼表。

下午四點半。

他應該正在望江閣,跟徐懷意他們談收購科盛的事。

紀翹把吊墜放回盒子,收進櫃子,決定去把地板拖上第五遍。

望江閣。

各項條款塵埃落定後,有眼色的人及時離了場,只剩下兩邊的主心骨。

助理訂的是景觀位,徐懷意無心看風景,低頭抿了口酒:“祝總……最近很忙嗎?我看你臉色不太好。”

祝秋亭笑了笑:“有嗎?”

徐懷意也笑了:“可能是原來太好了,給我一種,不管別人怎麽變,你總不會變的錯覺。”

祝秋亭無聲轉了轉茶杯,笑意維持不變:“休息少了,就會這樣,以我為戒。”

徐懷意沈默片刻,在對方開口說離開前,率先搶住了話頭,和平時有些不一樣,花費了很大力氣,才問出了口。

“有沒有一點可能,會有以後?”

祝秋亭輕挑眉,唇邊笑意一淡:“徐總,我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,心思重,想得多,彼此會少很多麻煩,但僅限於公事。如果愛人也是這樣,人會很累。對了,你看新聞嗎?”

徐懷意笑裏摻了點苦澀無奈:“有關紀小姐嗎的?你知道嗎,我做過娛樂業,在媒體那兒也算有些朋友,知道哪些是真……”

祝秋亭輕聲截斷:“是真的。”

華麗的燈飾下,男人的臉色已經完完全全冷了下來。

那句話已經盤旋糾纏了他三天——

比起他,我跟你更不可能。

好容易淡忘了幾個小時,徐懷意幾句話又令他記起。

一直到離開餐廳,他們之間都只有沈默。

祝秋亭依然紳士,為她拉開椅子,走在她身後兩步。徐懷意不著痕跡地側頭,燈光照得很清晰,男人神色分明已帶幾分淡漠。

出了大門後,他卻忽然與她擦肩而過,不發一言、大步流星地離開了。

徐懷意有些怔然,這不是他風格。

她朝祝秋亭的方向望了一眼,便意識到了原因。

不遠處,有個靠著機車的女人,正抱著機車頭盔,盯著路燈的影子發呆。

過路有許多人在看她。因為只是站在那裏,就非常吸睛。

她好像意識到,又好像沒有。在她身上只有兩種顏色,黑與白。米白修身毛衣,黑色飛行員外套,純黑牛仔下一雙長腿勻稱筆直,蹬了雙長度刁鉆的騎士靴。

徐懷意定定望著他背影,祝秋亭走過去站定,紀翹回過神,擡頭,跟他說了什麽,下一秒男人神色微微一變,一把拽過她拉走了。

動作有點粗暴,她懷裏的頭盔都沒抱穩,差點掉了。

很快,他們消失在徐懷意的視線中。

徐懷意站在原地很久。

方才他話裏話外,都在說感情上無意選聰明,心思太重的。

可現在他選的這個,只消掃一眼,就知道是腦筋心思多活泛的聰明人。

不是不喜歡聰明人,是不喜歡她以外的聰明人。

紀翹不覺得她有多聰明,愛算計是真的。

錢要算,人要算,唯獨不算未來。

她話不多,出口前都會斟酌。

只有今晚,祝秋亭問她在這兒幹嘛,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,卻脫口而出。

我在等你。

明明只是出來遛彎兜風,不知不覺就開過隧道,到了這兒。

短暫的死寂後,祝秋亭火了。

他表現得不太明顯,但氣壓低到想忽視也不能。

祝秋亭把她拉到停車場,塞進副駕駛,人都沒繞到主駕駛座上,就站在原地,修長的手扶著車門,居高臨下地望著她,說了這幾天以來第二句話,幾乎是從齒間擠出來的。

“紀翹,你什麽意思?”

她擡起眼看著他。

紀翹眼睛形狀生得勾人,平時有多生動鮮艷,就有多認真專註。

“我只說一遍,你聽好了。”

紀翹從褲兜裏摸出根煙咬著,火光從她指間飛快一閃,在昏暗中照亮彼此一瞬。

“我們試試吧。”

“雖然我沒提過,不過,你還欠我挺多的。”

她拉過他右手,解開袖口,往上推了推,冰涼指腹觸到刺青下的疤。

“你讓我去告你。”

紀翹停住話頭,撣撣煙灰,長腿落在地上,用腳尖碾開,音低了幾分:“這個不太可能。但其他的,我想試試。”

祝秋亭:“試什麽。”

男人聲線有些暗啞,大半張面孔潛藏在陰影中。

不過紀翹也沒在看他,她望著別處,撓了把頭發:“也沒別的,就是想體會一下,被人偶爾掛念著,是什麽感覺。”

紀翹用手撐著臉頰,自嘲地輕笑了下:“他離開以後,我就忘了。”

這些年,紀翹從他那裏學了太多,手、眼、腦子都快。

在BlueHouse那晚,在他進來之前,把最底下照片滑出來看過。

裏面有三張風景照,還有一張莫名其妙的照片。

但紀翹認識。床單花色她熟悉,手臂是看不出什麽,不過無名指的指甲劈了,是那時候抓他背抓的,這個她也記得。

祝秋亭教過她,能等到萬無一失,就等。

命中目標最準的人,是最能熬的。

這是紀翹的天賦。

可如果,那意味著命運劈頭蓋臉扔進手裏的武器,用來對抗這操蛋的命運。

那她的天賦,可能還有祝秋亭。

為他,聲色諸境裏,與神有所祈。

☆、【四十二】

【45】

她怎麽樣?

那年蘇校去老宅送東西,冷不丁聽見他問。

問的是給祝緗補課的家庭教師,破天荒撐了三周。

她們就在客廳。祝緗耷拉著腦袋,服服帖帖。

看著挺聰明。

蘇校看了幾眼,下了結論。

正是黃昏時候,現在想起來也是個奢侈而平靜的下午。

她的影子拉在地板上,鍍了層很淡的金光。邊講著題,偶爾會擡頭掃一眼他這邊。

蘇校說的挺對,她是聰明人,長了張不會輕易吃虧的臉。常常沈默,沈默背後,總藏著許多意味深長的探究,看著不好蒙騙。

紀翹喜歡觀察他,卻不喜歡讓他發現。

還是第一次,她仰頭望向他,眼神平靜的像月光下的深湖,深處卻湧著一團火。

祝秋亭很熟悉這眼神。

無數人在他身邊來去,那些欲望或直白或迂回,就在眼底。無論藏不藏,都明晃晃。

有些人要財,有些人借勢,有些人看他是好風,希望好風憑借力,送己入青雲。

她也是。

唯一的不同,是她要他。

祝秋亭望著她,扶著車門的手背青筋根根分明。

“紀翹,你知道你他媽在說什麽嗎?”

他語速比平時要慢一些。

“知道,”紀翹笑笑,微屈起左腿,細長的手指夾著煙,眼睛一直盯著他:“意思就是,從現在開始——”

她在腦海裏搜刮一番,找不到合適的語言,幹脆略略後仰,挑開副駕駛身前的手套箱,從裏面摸出把SIG P229,握著槍口遞了出去。

“就算你朝我開槍,我也當你是走火。”

紀翹怎麽也沒想到,初中時用過的非主流簽名,有一天會從她嘴裏說出來。

說得這麽真情實感,還拿著真槍。

大概是太像傻逼了,男人臉色看上去……

不大好。

因為很快,他下了她的槍,掉了槍口對準她。

“你要真想死,不用那麽麻煩。”

祝秋亭說。

紀翹盯了他半晌,失笑:“你真來啊?”

“那來吧。”

她攤開手,目光湧動著柔和顏色,低聲道:“你說的沒錯,我是累。”

紀翹沖他笑了笑:“活著累,喜歡你也累。”

“比跑武裝越野累很多很多。所以我就想,跟你商量一下。”

“實在不行。以後,我們倆,”紀翹咬著煙,試探地看了他一眼,靠近左右手的食指,提出了今夜最有建設性的一句話。

“那個,骨灰葬一起,行嗎?地方你定。”

振聾發聵。

祝秋亭失語良久,甩手把槍扔後座,把人踹回副駕綁好安全帶,坐到駕駛位一腳油門轟了出去。

出去那一瞬間,紀翹腦海裏僅存的想法是,操,邁巴赫Landaulet有屁用,差點把她甩飛。

祝秋亭像到了爆發的臨界點,紀翹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夜色,決定奉行沈默是金第一原則。

紀翹掰著指頭,漫無目的的瞎想,人生中難得告白失敗一次,真是值得紀念的一天;這條路不是回明樾的,他好像越開越偏了;不會真要滅口吧;男人怎麽都這麽反覆無常?啊,好想開窗吹風;今天的月亮真彎;這車也不算一無是處,真跑起來還蠻舒服。

中途,祝秋亭手機還響了一次,響到快自動掛斷了,他才扣上藍牙接起。

紀翹趁勢瞟了他一眼。

不到三秒,就聽見祝秋亭說:“滾。”

沒等那邊回答,他把藍牙摘了,扔出窗外。

紀翹:“要去哪兒?”

他再開都能開到附近崇島了,現在都快午夜了,整條街都見不到幾輛車。

祝秋亭單手握著方向盤,騰出只手來點煙咬著,專註盯著面前夜路,像沒聽見她說話。

任沈默蔓延許久,他才在黑暗裏扭頭看了她一眼。

他什麽都沒說,但那個眼神已經足夠構成答案,那是非常直白的掠奪和□□。

紀翹看明白了,抿了抿唇,把玩著手指,問得十分平淡:“祝秋亭,承認有一點喜歡我,有那麽不堪嗎,還是世界末日?或者你想說,照片是別人塞到你錢包裏的?那天你讓我刪的——”

她話音剛落,一個急促的剎車,差點給她甩出車窗外。

“靠!”

紀翹頭咣地磕在前頭櫃子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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